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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穀 第九章 人 心

作者:俞北疆 分類:都市 更新時間:2023-03-19 07:06:40

八月初山裡下起了幾天的連陰大雨,白繼石叫俞北疆、印小彬和寨子的幾個小夥子晚上輪流值班檢視雨情。第四天天氣突然放晴,一個白天熱的人恨不能鑽到螞蟻的巢穴裡,濕氣大得讓人都喘不過氣來。傍晚時分,隨著太陽落山,天上的烏雲瞬間遮蓋住栗樹溝的上空,隨後便颳起一陣狂風,緊接下來便是黃豆粒大的雨點急瀉而來,頃刻間不足兩米多寬的巷道已被東邊坡上下來的洪水湧成一道湍急的河流,寨子南邊也形成了一條有三四米寬的水道,緊靠南邊的兩間土坯房,冇有一鍋煙的工夫就被洪水沖毀。

白繼石安排俞北疆帶人守在下麵處置察看,印小彬帶人察看清理寨子上麵的水道,他帶人負責察看每間房子的安全情況。南邊的這股水流量太大,由於水流到了下麵就被寨子砌起的一個景觀台子擋住,北邊留有的水道又來不及泄洪,當俞北疆和民鎖從北邊檢視過來時,正趕上第一股洪水下來,洪水像怒吼的獅子狂奔衝向寨子的場麵,電閃雷鳴,讓從冇有經曆過這般場景的俞北疆心裡一陣發抖,伴隨著如同石磨大小的石頭,樹木夾雜著各種寨子上廢棄物順水而下,湍急的水流中夾雜著上麵衝下的雜物,在景觀台與向北的拐角處形成一堵一米多高阻塞物,眼看著洪水就要沖垮南側的土壩。

一旦水流衝開南邊的土壩,以九十度轉彎向南邊土隘湧去,土隘向南二十米外的土岩下麵有三四戶人家的屋頂和院落正對著這股傾瀉的洪水。見此情況俞北疆從牲口棚裡取出兩把钁頭就和民鎖冒雨去拆景觀台的石牆,把拆下的石料堵住向南的土壩,洪水瞬間將石牆挖開的地方撕成了一個南北寬近三米的口子,冇等俞北疆和民鎖站穩湍急的洪水就將倆人衝出十幾米以外的農田裡,兩個人站起來時已經成了完完全全的泥人,洪水沖刷西邊的那塊種著土豆的地裡,連同泥土和一尺高的土豆秧被洪水連根拔起,與從巷道下來的洪水通過被掘開的口子不大功夫就衝攪成了泥塘。

俞北疆和民鎖兩個形似泥人,又連忙把旁邊的石塊堵住向南的土壩內側,防止洪水威脅到南側的土壩,看似危險解除兩人這才帶著滿身的泥漿跑到牲口棚下藉著從草棚頂流下來的雨水洗著身上的泥漿,印小彬披著一件蓑衣跑過來,一看到自己家的地被扒開口子的洪水沖毀就氣沖沖地問:“誰讓把石垛子扒開的?”

俞北疆忙湊過去大聲地說:“不扒開這個口子,水會衝到土隘底下的幾戶人家那損失就不敢想了。”

“損失大,損失大是自然災害造成的,不是我印小彬帶給他們的,咱不能讓水毀了收成,民鎖,快堵上,這石牆也不是咱們堆砌的,衝了他們的房子能怪誰?”說著甩掉蓑衣就要往地裡去。

“小彬,不能堵,不堵損失的是地,堵上傷害的是人,這場雨太大,你看這股水要是往南去,寨子底下的那幾戶人家房子恐怕都難保,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呀!”俞北疆大聲阻止道。

“俞哥,你不知道,房子倒了政府會撥救濟款的,地沖毀了可冇人給補助,底下那幾家本身就是爛屋破房,倒了也不值幾個錢,再說了那幾戶也是政府給過搬遷費的。”

“可那房子還住著人呢,房倒了不值錢,可這深更半夜的,人可都在屋裡呢,萬一……”

“房倒人亡,那也是天災,跟你我沒關係,這洪水不是你我有意讓流過去的。”

“可咱要是再重新堵住這石垛子,我看水大也堵不住,真就是堵上了那可就變成了**呀!”

“那你挖開垛子毀了我家的地就不是**了?啥話都讓你說完了,北疆,你不知道山裡人冇了收成就等著喝風把屁了!”

“可我知道人命比收成更重要。”

“你還知道啥?”

“我還知道,咱倆站的這個地方叫信義寨,這是個世代講誠信仁義的地方。”

“誠信仁義,冇吃冇收成了,信義能頂個毬,講信義,你跟我商量了嗎?讓水毀了我家的地你跟我講信義了嗎?這分明是欺熟怕生,民鎖,走,跟我快堵去,西邊還有你家的幾分地。”

“民鎖,萬萬不能堵,底下那幾戶的房要是倒了,可是傷天害理呀!”俞北疆手握鐵鍁做了一個阻攔的動作。

“俞北疆,我說個難聽的話,你能管得了寨子的事,管不了地裡、鄉裡的事情吧?看你這會兒的思想覺悟倒像個區委書記了。”

“小彬,我也說個難聽話,如果你堵上垛口,就枉是一名**員,根本就與你這鄉領導的身份不符。”冇等俞北疆說完印小彬推開俞北疆就要往豁口的方向去。

“印小彬同誌,你的行為是對群眾利益的褻瀆,是在給一個黨員乾部抹黑,是在犯罪。”俞北疆兩眼圓睜大聲怒吼著。

話音剛落一連串的雷聲在山穀上空炸響,閃電中三個人猶如三具泥塑在瓢潑大雨中站立著,雷聲遠去印小彬拔起陷入泥水裡的雙腿,看也不看一眼俞北疆,扔掉手裡的鐵鍁,彎腰拾起地上的蓑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現場。民鎖看了看俞北疆,俞北疆用手背給他做了一個離開的手勢,他便也走掉。俞北疆雙手在臉上狠狠地抹了幾下,就順勢坐在身邊的一塊石頭上,任憑雨水傾打在身上,這時他看見強娃往自己這邊走來才起身迎了過去。

印小彬手裡拿著蓑衣徑直回到家裡,一進門就對著虞巧兒喊道:“不是他的地,他不心疼,衝吧,下吧,讓狗日的來養活寨子的人吧,上麵的蘑菇棚、木耳架已經全完了,下麵的地也冇有收成了,他俞北疆屁股一拍就溜回城裡,咱是喝風把屁呀,拿**員來壓我呢,他思想好撂了工作到山裡做毬來了。”

虞巧兒說:“你怎麼能這樣說俞哥呢?他可能不瞭解咱山裡的情況。”

“俞哥,你咋知道我說他呢?看你叫得個親,你以為他是你男人?你個賤慫貨,等他瞭解清了,你我就該要飯了。”印小彬瘋一樣地叫著。

“胡說啥呢,你是瘋了,俞北疆是那種人嗎?掙錢的時候看你嘴都扭到屁股後頭了,生意這纔開了幾天,掙的錢比你一年的都多,受這一點挫折就嚎上了,還像不像個男人家?有本事找俞北疆說去,在我麵前逞啥能呢?”

印小彬一邊脫著濕透的衣服,擦洗著頭上的雨水,又一邊吼道:“媽的,這雨是跟咱做對了,剛見好就來了這一場大雨,你知道不?咱家的那塊洋芋地全完了,我估摸東嶺上的香菇、木耳也全毀了,那是錢呀!咱不賣就是用到寨子上,那也是錢呀!這一下全完了。”

“洪水要衝咱又有什麼辦法?咱遇到的洪災還少嗎?不是還活得好好的?”

“那是他俞北疆把西邊的石垛子扒開後水纔過去的,給你說也白說,你就看他俞北疆咋撂下這一攤子跑回城裡吧!”

“俞北疆就不是你想象的那號人,就是他走了,咱給寨子投啥錢了?你又損失啥了?”

虞巧兒的話到讓印小彬冷靜下來,他一想寨子經營自己可以說冇投進去一分錢,損失再大也是他俞北疆的,就語氣放緩地說:“我給你說,剛纔我和北疆拌了幾句嘴,也許他這會兒到咱舅那兒說去了,你全當不知道這事,免得他會覺得我這人心眼小。”印小彬提醒虞巧兒說道。

“瞅你的那心眼再彆叫人家城裡人笑話了。”

“你今後少給我提城裡人,我看你是讓俞北疆著迷了,你是山民,不抵山外的一個農民,長得好咋了,長得再好還不是給我做媳婦的。”

“說這話都不覺得有失你的身份,有能耐你在村民會上說這番話,從你嘴裡蹦出這些話,我都為你臉紅。”虞巧兒說著拿起雨披就要出門,印小彬說:“算了,這麼大的雨你出去又能乾個啥?你出去我待在屋裡,不是尋著叫咱舅埋怨我嗎?你出去又能幫人家乾個啥?顯賤賣能,燒盆熱水洗一下睡覺。”虞巧兒猶豫了一下放下雨披說:“你不去看看北村的水災情況?看咱媽她們下麵那裡情況咋樣?我擔心咱屋灶房怕是經不起這麼大的雨。”印小彬走到門口看著屋外的雨說:“這麼大的雨路滑,我咋能下去?寬勝叔他們會照看北村的,下吧!下吧?狗日的把天下漏了纔好。”說著關上了外屋的門,坐在外屋的凳子上等待著虞巧兒給他端來的熱水。

還在驢棚下歇息的俞北疆見到強娃向他走來就問道:“雨太大了,你下來乾啥呀?”

強娃說:“上麵基本冇啥險情了,我得下去到北村看看,我媽和媳婦娃不知道咋樣了?”俞北疆心裡一陣酸楚不知是強娃的話感動了他,還是覺得自己此時的尷尬,他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說:“白叔家後院冇事吧?”

“你放心,咱這寨子的地基都是石頭,我繼石伯他屋後院院牆下有個排水口,積水直接排到南邊溝底了。”俞北疆又說:“真難得你的這份孝心了,耽擱你這麼長時間,是該下去看看。”

強娃忙說:“冇啥,寨子南邊的水大,我聽民鎖說你們把西邊的垛口挖開了,這樣就是沖毀了小彬幾家地裡的收成,卻保住了南邊土崖底下那幾戶冇事,看來還是小彬這個鄉長看得開,我們就該謝天謝地了,這要是房塌了,看咱們這會兒是救人還是顧咱的寨子?繼石叔說地沖毀了可以再開,房倒了就損失大了,我不跟你說了先下去看看,冇事我再上來。”

俞北疆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說:“我跟你一起下去,有啥事我也能給你搭把手。”

“哎!俞老闆咋敢勞你的大駕呢?北村人跟你有啥關係?你還操他們的心?這…這下去的路太難走了,你趕快回去換一身乾衣服,我下去了就不上來了。”

俞北疆拍了一下強娃身上披著的塑料布說:“就憑你對家裡人的這份關心與牽掛,我也要和你一起下去,走,在咱上麵做活的寬勝叔、增利、民社、印小彬家不都在下麵嗎?我陪你看看去。”

兩個人到了北村,北村的幾個男人在寬勝的帶領下也在疏通村南邊的渠道,倆人也加入疏通渠道的工作中,因為北村是新建的村子,地勢較高冇有受到東麵河道的影響,很快村前那條渠道裡的雜物被人們清理出來,渠道裡的水順利流入河道裡,強娃問了旁邊幾個人瞭解了各家的情況,看來村子住戶的問題不大。俞北疆對強娃說:“我去小彬家看看,你回你家看看冇啥事的話晚上就彆上去了,陪陪家裡的人,小彬家要是冇事我就上去了,你就不管我了。”

強娃臨走對俞北疆說:“俞老闆,你等著我,我繼石伯給我交代了,村子冇啥大事還讓我今黑兒上去,他怕寨子南麵滑坡了。”倆人在村口分手後,俞北疆去了印小彬母親的家裡,剛一進院子就見印小彬的母親正在用一個竹竿挑動著灶房上的一片塑料布,俞北疆跑進灶房就見屋裡有一處漏洞,已經將案板灶台衝的到處是泥漿和樹葉等雜物,俞北疆連忙搬來梯子,印小彬的母親忙勸說道:“天太黑了不敢上去。”印小彬的奶奶站在屋門裡勸說不讓俞北疆上去,俞北疆還是爬上梯子到了灶房的房頂,就在俞北疆在房頂忙著收拾漏洞,強娃拿著手電筒從外麵進來,房頂上的俞北疆問:“你家咋樣了?”

強娃回答道:“冇啥問題,都好著呢?”說著話強娃也爬上梯子到了房頂,強娃看著俞北疆笨手笨腳的樣子就說:“一看你就是當領導的料子,乾這活還得我來。”俞北疆自知自己是個外行,就起身給強娃讓開位子接過強娃手裡的手電筒,強娃扯開俞北疆已經蓋好的塑料布,將漏點處的鬆動的檁條用鐵絲捆紮結實,又將一片葦蓆鋪在上麵,再用旁邊堆放的青瓦合縫對壓好,然後對著下麵的印小彬母親喊著:“嬸子,你看還漏不漏了?”印小彬母親從灶房出來說:“好了,幸虧是你倆來了,這要是漏到天亮,還不把房子漏塌了。”

俞北疆和強娃從屋頂下來,進到灶房內用手電筒照著漏點周圍觀察了片刻,發現裡麵確實不漏了強娃才說:“嬸子,冇事了,是上麵的檁條鬆了,瓦片錯位讓雨水衝開了個口子,我把那根檁條用鐵絲捆紮結實了,你就彆擔心了。”藉著灶房灰暗的燈光俞北疆幫著將案板和灶台上的泥漿雜物清理著,印小彬的母親也插手忙乎起來,就聽著印小彬的奶奶嘟囔著,由於老人的方言過重,俞北疆隻能聽出話的意思,是在埋怨自己的女兒讓俞北疆幫著收拾灶房的意思。

雨小了下來,灶房的雜物也清理完,俞北疆和強娃進到屋裡,老人遞上毛巾說:“拴牢咋不下來呢?你強娃都知道看你媽屋裡咋個樣子,他都離不了巧娃子?”俞北疆聽出來老人誤認為是虞巧兒不讓印小彬下來,不等俞北疆說話,強娃對老人說:“婆呀!俞老闆和我來還不頂你孫子小彬呀!”

“頂,頂,人家是城裡人這又不是人家的家子,這身子都淋濕透了,快攏堆火烤烤。”俞北疆怕麻煩老人忙接過話說:“奶奶,我們就上去了,你老和孩子冇事就好,上麵水大,我們還得上去看看。”說著話兩個人就要走,印小彬的母親說:“喝些熱湯再上去嗎。”強娃說:“不了,小彬在上麵也忙著呢,我倆上去還要給他幫忙。”

俞北疆和強娃上到寨子已經是後半夜,雨還下著強娃拿了些菜就去了白繼石家,俞北疆則和察看災情的白繼石又把每個院子裡被柴草堵住的地方都齊齊疏通,讓院子的水都能排到巷子,檢查完每一處他們認為基本冇有險情時倆人纔回到白繼石家,俞北疆還冇顧上擦臉,突然想到白繼石家後院那股從石壁上流下來的水會不會淹了院子,連忙跑到後院一看,在院子那個水槽的南邊原來放置著一個有方凳高低的一塊石板已經被移開,露出一個有四十厘米的見方的口子,院子的雨水和水槽溢位的水就都從那個洞口中流出,院子基本冇有積水。回到屋裡就聽見白繼石給石嬸說:“剛纔北疆和強娃去了北村,強娃上來說村東有兩家屋裡進了水,村裡派人去看了,咱姑和文秀都好著呢,就是灶房漏了雨,強娃和北疆都收拾停當了,你看看小彬和巧兒也不去看看,咱乾著急能頂個啥用嗎。”

石嬸看見俞北疆從後院跑進來連忙遞過一條毛巾,讓他擦去身上的雨水,俞北疆一邊擦著一邊說:“嬸子,我和民鎖把咱場院西麵的垛口扒開,不扒開洪水就會向南流,南坡底下的那幾戶人家就會有滅頂之災,垛口扒開你家和小彬家的洋芋地讓水衝完了,看來今年冇收成了。”石嬸說:“冇啥,小彬都冇有啥怨悵,我還有啥說的,隻要房子冇啥損失,今年不收還有明年,何況還有咱這營生呢,以前冇這營生,遇到比這還大的雨我們還不活了?冇啥,冇啥。”石嬸給幾個人做了些酸湯麪吃了,便叫他們休息去,石嬸在堂屋地上攏起了一堆火,白繼石和俞北疆喝著茶,烘烤著衣服直到天亮見雨小了,俞北疆纔回到自己房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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